氯酸钠储存的组织管理失效案例致因分析
氯酸钠储存的组织管理失效案例致因分析

氯酸钠储存的组织管理失效案例致因分析

1. 错把氯酸钠当成次氯酸钠,一死一伤

        福建穗福纺织公司位于邵武市,2021年4月,该公司采购员曹丽向同市的一家化工原材料公司欣汇公司提出氯酸钠采购要求,正巧,欣汇公司负责人刘斌在给一家污水厂送货时,发现该厂仓库内有500kg氯酸钠,几番交谈后,刘斌将这批氯酸钠运走,并在简单处理结块后出售给穗福纺织,交易金额3000元,采用现金交易且不提供票据
        2021年6月、7月的某日,穗福纺织公司的水处理岗位领班康祥钊到污水处理站进行巡回检查,发现污水处理站终沉池上方的次氯酸钠出口管道没有药剂流出,因此去检查管道上方的次氯酸钠料桶内的情况,发现还有两三格的液位,于是判断管道发生气堵,将管道阀门全部打开。
        巡查结束后,康祥钊还是没看到次氯酸钠药剂流出,怀疑料桶内的次氯酸钠已经用完了。因为担心缺少次氯酸钠影响终沉池水质,因此想另外添加次氯酸钠。此时,他想起清水仓库有氯酸钠,对化学不太了解的康祥钊,觉得氯酸钠和次氯酸钠是同一种物质,就到污水值班室拿了清水仓库的钥匙,从仓库内取走3包(每包50kg)的氯酸钠。
        因为单包氯酸钠过重,不便加料,于是康兆祥又找来几个印有“聚合氯化铝”字样的袋子,将氯酸钠分装成6包,搬到铲车的铲斗上,开上了污水处理压滤机平台,又将其错加到脱色剂料桶内。
        2022年3、4月份的时候,穗福公司发现好氧池污泥膨胀,要求康祥钊检查终沉池上的两个料桶是否可以正常使用,康祥钊在检查过程中发现脱色剂高位罐内有一层褐色的沉淀物,中间还夹杂着白色晶体,想起自己去年加氯酸钠的事情,怀疑自己是加错料桶了,害怕被公司经济处罚,于是就自己拿小铲子清理掉那些沉淀物,装入到PAC药剂的空袋子里,大约装了有6-7包,估计约有70到80斤。清理完毕后,康祥钊偷偷将装有褐色沉淀物的袋子堆放到料桶旁边的压滤机平台上。
几日后,公司开展6s卫生检查,康祥钊将清理出来的卫生垃圾装进这个有褐色沉淀物的袋子,然后用铲车装运这些废弃物,导入公司旁边一片待开发的空地。
        2022年9月25日,穗福纺织公司机电技术员张某、搬运工肖某、叉车工苏某按照公司要求,将整理好的旧钢材临时堆放到待开发的空地内(如图1-1),因为空地围栏铁门被焊死,张某用铁管将铁门撬开,15时59分许,张某进入围栏内约1米处时,地面废弃物品堆突然发生爆炸。最后,张某被炸死,肖某被炸伤,事故直接经济损失169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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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从氯酸钠的“三重身份”看穗福纺织的管理漏洞

        经过调查,事故发生的原因水落石出:康祥钊因为不清楚氯酸钠和次氯酸钠有什么区别,以为二者是同一个物质,于是决定自己向料桶内补充相关物料,结果又因为搞错了料桶,将氯酸钠加入了脱色剂料桶中,而脱色剂的主要成分为双氰胺甲醛,是一种有机物,二者混合后,易形成了易爆混合物

        一开始的褐色沉淀并未引发爆炸,经推测,可能是由于当时环境温度过低,结晶内含有部分水分,最终使得其并未形成易爆结晶体,因此在康某铲动结晶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

        时间来到夏季,温度上升,再加上物品被废弃在空旷空地上,该结晶内所含水分会蒸发流失,最终形成易爆结晶体。最终,当三名工人来到空地上时,一脚踩在装有混易爆结晶体的袋子上面,外部撞击使易爆结晶体发生剧烈的氧化反应,发生爆炸。

        从整个事故的发展来看,发生悲剧的根本原因,是该企业存在致命的管理漏洞,尤其是在化学品储存、使用、废弃等关键环节上,该企业不仅未对危险化学品的出入库建立有关台账,也没有严格规定出入库的流程,更未按规定向有关部门报备,最终使得康某擅自使用氯酸钠造成悲剧。

        同时,公司对员工还缺乏相关的化学知识培训、专业操作培训,领班康某居然分不清氯酸钠和次氯酸钠,后续对于而且整个终沉池环节缺乏关键辨识信息,就连料桶上也缺乏内容物信息,从下图可以看出,一号桶和二号桶一模一样,桶身上一片白净,无相关提示信息,这也是康某后来加错料桶的客观因素之一。

        那么,氯酸钠是什么?它有哪些特殊的管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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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化学性质本身及其用途来看,氯酸钠是一种重要的化工原料
        氯酸钠,化学式为NaClO3,通常是白色或微黄色的等轴晶体。氯酸钠在酸性溶液中有强氧化作用,与磷、硫及有机物混合后,受到撞击时,会在短时间内产生剧烈的氧化反应,易发生氧化或者爆炸,它在印染工业、精细化学工业、农业、医药工业等领域都有广泛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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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氯酸钠的第二个身份,是火灾危险性类别为甲类的物质。

        《建筑设计防火规范》(GB 50016),根据物质的性质和储存物品中的可燃物数量等因素划分,划分了“火灾危险性分类”,其中,甲类物质火灾危险性特征有一条:受撞击、摩擦或与氧化剂、有机物接触时能引起燃烧或爆炸的物质。这与氯酸钠的化学性质相符合,根据有关规定,涉及氯酸钠生产和储存的厂房和仓库必须按照强制标准进行建设。
鉴于事故单位为纺织企业,我们同步参阅了《纺织工程设计防火规范》(GB 50565-2010)内有关生产和储存设施的规定,其中第5.3.5条明确规定:属于甲、乙类氧化剂的物品应设置独立仓库,并采取通风措施。其中的“甲类、乙类”分类同样遵循《建筑设计防火规范》GB50016的有关规定(见总则1.0.2)。
       2023年6月,新的《建筑防火通用规范》(GB 55037-2022)正式执行,有关甲类仓库的新要求可以参考这份规范。

表2-1  储存物品的火灾危险性分类(来源:GB 50016)

储存物品的火灾危险性类别储存物品的火灾危险性特征

1.闪点小于28℃的液体

2.爆炸下限小于10%的气体,受到水或空气中水蒸气的作用能产生爆炸下限小于10%气体的固体物质

3.常温下能自行分解或在空气中氧化能导致迅速自燃或爆炸的物质

4.常温下受到水或空气中水蒸气的作用,能产生可燃气体并引起燃烧或爆炸的物质

5.遇酸、受热、撞击、摩擦以及遇有机物或硫磺等易燃的无机物,极易引起燃烧或爆炸的强氧化剂

6.受撞击、摩擦或与氧化剂、有机物接触时能引起燃烧或爆炸的物质

 

                                    表2-2  储存物品的火灾危险性分类举例(来源:GB 50016)
储存物品的火灾危险性类别储存物品的火灾危险性特征

1.己烷,戊烷,环戊烷,石脑油,二硫化碳,苯、甲苯,甲醇、乙醇,乙醚,蚁酸甲脂、醋酸甲脂、硝酸乙脂,汽油,丙酮,丙烯,酒精度为38度及以上的白酒

2.乙炔,氢,甲烷,环氧乙烷,水煤气,液化石油气,乙烯、丙烯、丁二烯,硫化氢,氯乙烯,电石,碳化铝

3.硝化棉,硝化纤维胶片,喷漆棉,火胶棉,赛璐珞棉,黄磷

4.金属钾、钠、锂、钙、锶,氢化锂、氢化钠,四氢化锂铝

5.氯酸钾、氯酸钠,过氧化钾、过氧化钠,硝酸铵

6.赤磷,五硫化二磷,三硫化二磷

        事故中所提及的“清水仓库”,即为用清水房改造的仓库,因为没有仓库实地图,目前我们无法具体判断其建设指标,但是在《调查报告》中提及“穗福纺织公司购买氯酸钠后将其存放在不具备安全储存条件的清水仓库”,可以推测所谓的清水仓库不符合甲类仓库标准。

        氯酸钠的第三个身份是受到特别管控的易制爆危险化学品。
        纵观多年到了危险化学品管理历程,氯酸钠都占有一席之地。
        2013年,原安监总局在《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关于公布第二批重点监管危险化学品名录的通知》(安监总管三〔2013〕12号)中,就将氯酸钠列入重点监管危险化学品名录。
2015年发布的《危险化学品目录(2015版)》中,氯酸钠(固体)在列并被归类为“类别1(爆炸品)”。
        2017年,公安部发布的《易制爆危险化学品名录(2017年版)》中列明,氯酸钠和氯酸钠溶液均属于属于易制爆危险化学品。易制爆化学品必须按照《易制爆危险化学品治安管理办法》(公安部令第154号)接受管理。
        2020年四部联合发布的《特别管控危险化学品目录(第一版)》中,氯酸钠被归为爆炸性化学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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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超过《危险化学品重大危险源辨识》(GB 18218-2018)中规定的临界量100t,且长期地或临时地生产、储存、使用和经营危险化学品,氯酸钠还构成重大危险源。(注意,本次事故中的氯酸钠未达到临界量,不构成重大危险源)。
        对于危险化学品,国家有关部门在生产、储存(包含出入库)、使用、废弃、产品运输、进出口等各个环节都做了有关的安全规定。因为穗福纺织的问题主要发生在储存(包含出入库)这一环节,我们在《危险化学品仓库储存通则》(GB 15603-2022)中选取了几个对本次案例分析具有重要指导意义的标准要求
        根据通则要求,危险化学品必须要建立储存信息管理系统,必须要对出入库信息进行记录,必须要配备相应的安全说明书及其他关键信息,必须要对信息数据异地实时备份,必须要将危险化学品信息接入监管部门业务信息系统接口。但是,穗福纺织仅在21年向当地公安申请了一批危险化学品购买,并未提及这批氯酸钠的事情。(见调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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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通则要求,危险化学品入库时,应配备安全技术说明书和安全标签,但是这批氯酸钠并没有配备相应材料,这也使得康某根本不了解氯酸钠的危险性,对其随意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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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通则要求,危险化学品必须要在出库前进行账货核对,记录提货人员信息,且确保包装、标签及标志正确完好,但是康某不仅可以随意取用仓库钥匙,甚至趁人不在就擅自取用氯酸钠,还在后面将氯酸钠分装到其他包装的袋子里,出库作业存在重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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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某并不具备操作危险化学品的知识能力和职业能力。从案例中,我们可以得知,康某不懂化学,不了解氯酸钠,所以更加不了解氯酸钠的相关管理法规。在发现自己加错料桶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隐瞒”“逃避责任”,偷偷处理了沉淀物,违规废弃危险化学品,这也能看出,穗福公司对于员工的职业突发情况应对培训是有问题的。发现加错料后,如果康某及时跟安全人员反映,大概率就能避免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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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标准均为国家强制标准,需要严格执行。与之相呼应的是国务院第591号令,即新修订的《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穗福纺织的许多行为同时也违反了相关法规。

第十三条 生产、储存危险化学品的单位,应当对其铺设的危险化学品管道设置明显标志,并对危险化学品管道定期检查、检测。

第二十四条 危险化学品应当储存在专用仓库、专用场地或者专用储存室(以下统称专用仓库)内,并由专人负责管理;剧毒化学品以及储存数量构成重大危险源的其他危险化学品,应当在专用仓库内单独存放,并实行双人收发、双人保管制度。

第四十二条 剧毒化学品、易制爆危险化学品的销售企业、购买单位应当在销售、购买后5日内,将所销售、购买的剧毒化学品、易制爆危险化学品的品种、数量以及流向信息报所在地县级人民政府公安机关备案,并输入计算机系统。

《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

3. 基于安全分析模型进行的致因分析

        现代事故致因理论指出,人的不安全行为物的不安全状态是导致事故发生的直接因素,而导致事故发生的根本原因是组织的管理漏洞和缺失。这句话并非无妄的论断,而是一次次事故总结的结果,因为如果组织管理到位,可以及时调整人的行为与物的状态,最大程度上减少意外发生的概率。

        在这一核心理念的指导下,过去一百年出现了不少分析模型,比如瑞士奶酪模型等。在本次分析中,我们选用一种“2-4model模型”(如图3-1)进行管理疏漏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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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该模型的原因层次,我们可以建立如下分析表格(以时间发展顺序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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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事故总结与反思

        回看整起事故,穗福纺织的粗放式管理是导致整起事故发生的根本原因。我们必须要承认的是,即使是在2023年,这种事情仍然屡见不鲜——小作坊为了追求更低的经营成本、更高的利润转化,而放弃一部分“安全成本”。

        从“被动安全”到“我要安全”的转变仍然需要很长的一段路。

“逐利”是企业诞生的终极目标,因为企业就是以盈利为目的的。然而利益有短有长,很多时候,安全是长期利益,而利润是短期利益。很多时候,企业及其管理者会更加注重短期利益,而选择性地无视一些隐患。比如这件事故一开始,两家公司进行违规交易。欣汇公司不可能不知道有备案规定,但是为了吃中间的利润差,于是进行了违规交易,穗福纺织也用低价买到氯酸钠,自然不愿意声张。

        既然是违规交易,那自然上不了台面,所以票据方面就缺失了,后续的一系列管理都出了问题。比如,危险化学品出入库都需要账货核对,但一开就没有入账,如何进行核对?就算进行了入库登记,从后面康某的操作来看,基本也是走走形式,因为康某要拿氯酸钠,就自己拿了钥匙进去了,所谓的建立台账、信息登记、账货核对等更是基本没有。对于易制爆化学如此重要的东西,少了150kg,小半年居然都无人发现,其管理粗放程度可见一斑。

        需要承认的是,中国在工业方面是一个后发国家,虽然我们已经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工业成就,但是在安全方面,还未真正走完一百年,比起许多工业先发国家,在安全制度建设、安全文化建设上,还有很多不足,这就更需要政府部门的指导和监管。

        过去10年里,有关部门在安全方面确实下了大力气,出台各种制度、标准、规范、机制,马上《危险化学品安全法》也要进入立法程序了;还有类似“四不两直”“回头看”的检查机制。看得出来,有关部门希望通过这套“配方”,建立一套动态结合的安全管理体制。

       但是安全并不是吃了药就能立刻见效的病人,它更像是手中之沙,指缝间略有缝隙,就会悄然流逝。

        有的行业是金手银手,虽然有漏洞,但却十分赚钱,故让人不忍心“纠正”,就算出现沙子减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略略添上就行;金手有时出了大事,被重点点名监管,多多检查就是。

        有的行业是铜手铁手,能够带来经济效益,不过出事的概率比起高风险行业低了不少,接触的物质虽然有一定危险性,但是数量不太多,所以平时也疏于检查,或者不按照危险化学品经营企业的高标准来检查,如果真的出了事情,按规定处理就是了。

       人有两只手,是为了对称,所以我们被称为“两侧对称动物”。两侧对称动物之所以可以占领地球上几乎全部的生态位,就是因为对称的结构带来了运动的平衡性和稳定性。“稳定”其实并无对错,但是我们应该追求的是长远的稳定与安全,让手指之间的缝隙越少越好,而不应该无视、掩盖、粉饰双手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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